作者：楊琢琪醫師
我一直覺得疼痛心理是一個很「反經驗」的領域，也就是說，儘管研究會提出很多論點，但對絕大多數的長期疼痛者來說，很多建議都是在打高空：聽起來理想美好，但實行起來卻很困難，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過於理想化的建議
舉例來說，有些建議會說：疼痛只是一種身體感覺，你只要知道這個就好，讓疼痛跟情緒分離。我身為一位長過帶狀皰疹的疼痛科醫師，當面對持續了將近兩個月的皰疹後神經癢時，即使自己的頭腦知道疼痛和情緒理論上是可以分離的，但身體實在很難做到；也許某些深厚修煉的大師可以做到這樣，但要求每一位慢性疼痛病人都煉成大師似乎不太實際。慚愧的是，我自己以往還真的提出過這樣的建議....
疼痛療癒的關鍵在於疼痛以外的空間
疼痛療癒的關鍵在於疼痛以外的空間?! 怎麼愈來愈抽象？別著急，讓我說明一下：
以往的研究證實，疼痛（特別是長期的疼痛）所造成困擾的大小並不直接取決於疼痛的強弱，而是跟災難化思考、焦慮與憂鬱的程度有關。也就是說，有些狀況下，疼痛的經驗在人們的腦袋裡面經過了一個未知的處理過程之後，會衍生出擔憂、害怕、焦慮、沮喪、孤單、挫折、無助等情緒與念頭（如下圖一），而真正讓人們被痛苦淹沒的，其實是這些衍生的情緒與念頭。
疼痛放大器的核心元件
這些研究並沒有去探討為什麼某些人會採取災難化思考，而另一些人不會，也就是說，那個黑盒子裡面到底怎麼運作的，目前很少人提出具體的說法。但是從疼痛診友分享的自身歷程，以及疼痛心理會談的經驗中，我整理出了黑盒子裡面很重要的兩種元件：
這兩種元件不但會放大疼痛對人的影響，而且還會把人推入一個動彈不得的泥沼之中。因為由疼痛而生的痛苦，會壓縮人的內在空間，使人失去動力與彈性，甚至難以喘息！（如下圖二）
恢復內在的空間與動力
透過疼痛心理會談的歷程，重整過往的負向經驗，化解不合時宜的自我認知。（有時自然的轉化也會在偶然的巧合裡自己發生）讓疼痛恢復原本疼痛本身的大小（如下圖三），人就能騰出多餘的內在空間；動力與彈性有了空間，就有機會創造新的想法、新的行動，闢出進一步掙脫疼痛的通道。（如下圖四） （延伸閱讀：腦內重整、以為看不見的線，卻總是把自己絆倒）
也就是說，雖然疼痛心理會談不一定直接處理疼痛，但透過恢復內在空間，仍有可能間接讓疼痛慢慢減輕！
重新平衡內在天秤
此外，疼痛心理會談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面向是 —— 重新創造平衡！
長期疼痛會攫取很多的注意力，一不留意，生活裡就只剩下「疼痛」，即使有時好不容易疼痛消失，人們也想著「萬一疼痛又回來了怎麼辦？」 你可以想像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座天秤，天秤的一端放的是疼痛，人若要保持不被疼痛困住（不是沒有疼痛，而是不被它困住），天秤另一頭的重量至少要和疼痛相當（可以大過疼痛更好）。但是大部分受長期疼痛所苦的人，天秤已經整個往疼痛那邊傾斜、失衡了！（如下圖五）
天秤的另一端放些什麼會能夠制衡疼痛的重量呢？可以是生命的意義、自我價值、嗜好、鑽研某個領域的熱情、好玩好奇，或是享受當下的能力。跟長期疼痛不熟的人可能會說，那就把這些東西放上去就好啦！其實長期疼痛者並不是不知道這個，他們往往是知道的，甚至也很希望自己能夠這樣做，但同樣因為過往負向經驗和不合時宜的自我認知從中作梗，使得他們無法由衷地為自己的天秤加上平衡的法碼。
還好疼痛心理會談能夠協助當事人重整過往的負向經驗，化解不合時宜的自我認知，讓制衡疼痛的法碼能夠上到天秤的另一端，使天秤重新平衡。（延伸閱讀：放課後的辣椒醬烤土司）
最近的一位來談者Ｘ先生和我分享他的歷程，很能夠體現天秤的意義。
Ｘ先生的天秤
Ｘ先生其實是一個很聰明、學習力很強的人，但過往負向經驗使他覺得自己註定會失敗、他的所有成就都與他的努力無關，因此即使他有頭腦想做的事，卻常常被情緒卡住動不了，於是天秤上制衡的法碼一點一點流失，直到天秤徹底倒向疼痛的那一邊。
但在會談進行一陣子之後，他漸漸能夠認可自己「做得超棒」的部分，這讓他忽然覺得，疼痛並不是沒有機會解決的問題，這個問題沒那麼巨大了！疼痛並不是變得不重要，而是除了疼痛以外，他的生活裡有了空間，其他的東西進得來，疼痛就不至於總是在吸取他的注意力了。
同時，他也重啟了肌力與體能的練習，前一次的經驗曾經讓他覺得自己的訓練註定會失敗，但現在他真心相信這次會是個全新的經驗。於是這些有助於疼痛修復的元素終於能夠再次回到他的身邊。
疼痛心理會談的兩個關鍵
這裡先小結一下疼痛心理會談的兩個關鍵：
① 重整負向經驗，改寫自我認知② 儲蓄正向資源，平衡生命重量
關於疼痛心裡會談的常見問答
此外，最近同道的醫師朋友有詢問疼痛心理會談在做什麼？哪些人適合採取疼痛心理會談？哪些人不適合？以下文字是我對目前經驗的整理，同時也回應常見的問題：
哪些人可以考慮採取疼痛心理會談的行動？
- 覺得自己被疼痛卡住了、陷在其中無法自拔
- 隱約感覺自己的長期疼痛跟某個/某些生命經驗事件有關
哪些人比較可能從疼痛心理會談中得到幫助？
- 願意由內而發地改變
- 對自己誠實
- 保有明確的興趣、嗜好或積極目標*
*積極目標的例子是：「我要和家人一起登上玉山」、「我要學畫畫」、「我要每週讀一本書」等。
哪些人比較難從疼痛心理會談中得到幫助？
- 認為「只要疼痛消失我就會很好了」
- 認為「心理會談會直接改善我的疼痛」
- 認為「我只要被動接受別人的協助就可以了」
更進一步的資源
疼痛心理會談對來談者和執行者來說都不是容易的事，不過這一回整理經驗的過程裡，我看到自己還是很喜歡從事這個，覺得很有意義！希望這些分享能夠為想了解疼痛心理會談的人提供更多的資訊囉！
如果你覺得疼痛心理會談可能會對你有幫助，也認為自己準備好要啟程，可以找專門投入在疼痛心理治療的許乃文心理師，她與物理治療師和醫師等都有多年跨專業整合照護的經驗；台大醫院、台北馬偕紀念醫院和彰化基督教醫院的疼痛心理團隊都是很強大的存在；又或者也可以請李政洋醫師、吳立健心理師、朱柏翰心理師等人協助你，我們曾就慢性疼痛的議題深入討論，他們都足以成為你在這個旅程上的好嚮導喔！
結論
- 疼痛心理會談並不是直接拿來止痛的
- 雖然不會直接減低疼痛，卻可以改善疼痛造成的困擾
- 疼痛心理會談有助於重整過往的負向經驗，化解不合時宜的自我認知
- 練習儲蓄正向資源，將能使生命的天秤恢復平衡
